總是當時攜手處

也許是拜柯P市長所賜，最近在談亞斯博格症的文章與言論似乎增多了。這就使我懷疑自己的兒子是不是也是亞斯博格症，雖然每次我跟他說：「我懷疑你有亞斯博格症。」時，他都死命地否認，不過可以確認的一點，兒子寫的字跟柯市長一樣「不美」是肯定的。

孩子從小就不是個Sweet的孩子，白目的個性，常常讓我傷腦筋，跟同儕格格不入，有時還會成為同儕Bully的對象，不過他心地善良，都掩藏不說，我後來知道是因為親師座談時，老師跟我說曾經阻止別的孩子霸凌他一事。之後，我問他，他說他怕我去學校找他同學算賬，所以才沒告訴我。

他的個性直率固執，曾經和中文老師爭辯某議題，老師爭不過他，竟然罵他，還找我去學校調解，我一到他班上，看見兒子滿臉是淚，又加上老師漲紅臉的「怒目金剛」像。當下沒要兒子道歉，私底下先跟老師說對不起，先把兒子帶離現場問清楚再說。這要怪我，原來是臺灣是不是中國一部份的問題，孩子從小受我影響，自然認為是不同的國家，不過這是常識問題，奈何遇到「意識」形態嚴重的老師，我只好私下打電話跟老師道歉孩子的無禮，同時也告誡孩子要尊敬老師，生氣講的話都不是好話。

記得托兒所老師跟我說她認為兒子「Not ready for kindergarten」時我的煩惱，也記得他一直暴走的個性。小學一二年紀時，他的圖畫課老師打電話來說兒子講話很不禮貌，要我帶他離開。我一到看見他看我的表情，就知道他有隱情，當下也沒要他道歉，自己先跟老師賠罪一下，將他帶到附近停車場問了詳情，原來老師要他們畫「人」，兒子卻從小只會畫飛機（老師給他任何題目，他都是畫飛機，老師要他們畫和「彩虹」有關的東西，他也是畫飛機，然後機尾畫上七彩，說是「彩虹航空」），本來因為他所有的功課，有關畫圖方面，他總是隨便畫個像Harry Potter的閃電N型符號，我才讓他出去學畫的，沒想到此次為了畫「人」，讓他打了結。我真正知道他不會畫人的，其實別的東西他都不會，除了飛機以外。但是來此學畫，卻引起他極大的興趣，因為他第一次畫的「彩虹航空」和第二次畫的「太陽能飛機」分別讓他得了第一名和「Creative Award」。（第二部飛機老師指著畫說，他忘了畫引擎，他說那是部「太陽能飛機」。）問明了原因，我說：那你還想不想學畫呢？他說他想再學。我說：如果是這樣，我覺得你應該跟老師道歉，媽媽是老師，也不喜歡學生這樣對我不禮貌。他說好。我才帶他回去老師的畫室，順便偷偷跟老師說明了原因。其實後來老師曾跟我說，她感覺這群孩子中，他是最專注也最有Idea的孩子，雖然他的技巧不見得最棒，可是人最珍貴的是Idea。

兒子一直到三年級，每次帶回來的英文造句功課，都要我說一個字，他寫一個字，我傷透了腦筋，心想這孩子腦筋有問題嗎？別的孩子在讀簡單的故事小說了，他卻一點興趣也沒有，學校鼓勵孩子讀書，每讀完一本，都要上電腦回答問題，所以我常帶他去圖書館，結果抱回一大堆關於飛機的工具書，當然我還挑了幾本故事書，不過最後這些故事書變成我在讀，他讀那些艱澀的飛機機械書。也不曉得他看不看得懂，居然這邊圖書館的飛機書被他讀完了，後來我必須到別的城市的圖書館去借。我想他應該只是看圖吧。我當時問他，你怎麼不讀Chapter Book啊？他說：It’s too much trouble. I don’t want to get into it.  

我擔心他不會造句，擔心他不會閱讀，沒想到這個孩子愛讀的是報紙，對於世界大事、經濟問題朗朗上口。4年紀時他告訴我，不用幫他了，他的功課自己會寫。我偷偷看了一下他的作業，驚訝他的句子超乎我的程度，還必須思考或查字典一下。親師座談時，老師說他是班上唯一聽懂她的笑話的人，她說她瞥見他忍俊偷笑的模樣，而別的孩子還是什麼狀況都不知。還說，每天早上所有人都會問他：What is the news today？

5年級老師要我讓他考「資優班」，我不能置信，還說：Are you sure? 老師驚訝我這樣回答，她說：妳為何不讓他試試呢？她大概覺得這裡的亞裔媽媽，每個人處心積慮要讓孩子讀資優班，我卻沒特別開心。6年級時，學校Counselor打電話來要我讓他去考SAT（大學入學基測），我心想高中數學都還沒學過呢，怎麼考？Counselor給我一個特別號碼，讓我幫他報了名，我記得曾經跟一位朋友說兒子要考SAT，那朋友還嗤之以鼻，說：怎麼可能？是PSAT（給低一點年紀的預考）吧！結果雖然沒上過高中課程，孩子的成績居然比當年入學的平均成績還高。後來測量了一下智商，他似乎是159，還是169的。

考過SAT後，許多大學就紛紛來函鼓勵他入學了，兒子決定正常成長，還是過他的初中、高中生活。但是那個暑假我送他去加州大學參加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辦的天才營，從此開啓了他人生的另一扇窗。回來後，他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。開始有自己的想法，開始積極吸收學問，大量閱讀，我原來擔心他的寫作，沒想到他12歲寫的詩，都上了倫敦Noble House出版社某詩集的首頁。上高中時，他的寫作，老師初始以為他是抄襲，給了他C，後來發現那就是他的寫作風格，才開始給他高分，甚至高中每個人必寫才能畢業的CE論文，老師乾脆叫需要幫忙的孩子Email給兒子，讓兒子改。

兒子的成長過程，3～12歲，我和他很拉扯，那應該是他的「青春期」，或者說一個小孩子的身體，住了一個大人的頭腦，所以他跟別的孩子格格不入，他一點都不可愛，一天到晚惹我生氣，我記得我常常打他，有一次一邊哭一邊還問我：妳為什麼打我？我說：你不乖，所以才打你。他說：將來我一定不會打我的孩子。那句話，使我思考良久，之後，我就不再打他了。

他的腦筋直，有時候轉不過來。在冰河旁健走，他走在我的後面，看見我頭上一隻蚊子，一個大巴掌下來，蚊子沒死，卻差點斃了老媽；看見婆婆對我厲色，也不顧三七二十一就要保護我，絲毫不懂人情世故；…很多時候他都在得罪人卻不自知，雖然不見得是他的錯。不打他之後，我就讓他回房間思考，不要他馬上道歉，他想通了，自然會跟我道歉。據我經驗，通常不會超過一天。

一直到現在為止，他雖然改變很多，卻偶爾也有凸鎚的狀況，因為他太執著於自己的想法，所幸，我教會了他「反思」，這樣心地柔軟的孩子，轉個念，路就開了。做為他的母親，我能做的就是包容和默默的支持。然後，我也會想，也許他有一點亞斯博格吧，這樣才能說明為何那幾年我特別的辛苦。